脊柱骨折之后，25%的患者伴有脊髓损伤，从而造成肢体瘫痪，也意味着后半生与轮椅相伴，生命的轨迹从此发生转折。但是，他们其中有一部分人还是幸运的，通过一种新手法的治疗和康复，居然重新站立起来，甚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。对于康复的整个过程，他们都称之为：生命中的第二次行走。
肖剑鸿：6个月从脊柱完全性脊髓损伤到自主行走
3月30日，虽然还拄着拐杖，但肖剑鸿走路时已不要人搀扶。办完出院手续后，他开着车拉着妻子回到了禄丰仁兴的老家。有谁能想到，他半年之前还是个脊柱三柱骨折、完全性脊髓损伤瘫痪在床的重症病患呢？
从7米高处摔到水泥地
去年9月，从3层楼摔到了水泥地上，剧烈的疼痛差点让52岁的肖剑鸿晕了过去，不仅如此，他的大腿没有了任何知觉，双下肢一动也不能动。瞬间，肖剑鸿觉得自己要完蛋了。肖剑鸿记得很清楚：那是9月9日早上9点半。
那天早上，爱人张起兰出门去看外孙，这时下起了雨，看到屋内漏水，肖剑鸿就想爬上屋顶看看。
没有梯子，仗着平时身体比较好，肖剑鸿就顺着屋檐下的排水管道往上爬，刚刚爬到3楼楼顶，脚下一滑，直接仰面朝天摔了下去……
“腰很疼，腰以下动也动不了！完全都是木的，掐都没有感觉。”当时的肖剑鸿还想站起来，但无论怎么努力，他都无法从地上爬起。喊了几声后，才意识到爱人早已外出，家中只有他一个人。从楼上摔下时，电话也被摔在了1米开外。
找对了医生找对了医院
肖剑鸿忍着剧痛，愣是用双手扶着旁边的一根自来水管，爬了一个小时，终于拿到了电话。
“妈，我从楼上摔下来了，腰疼得不行，赶紧把我送去医院。”接到电话的母亲迅速朝他家赶来，同时给女婿李华打了电话，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。
“正是这个关键的电话，救了我一命。要不然，送到哪个医院，我都是个瘫。”康复中的老肖，一直感念母亲打对了电话找对了人。
李华，跟昆明同仁医院脊髓中心主任朱辉是好朋友，也知道朱辉在治疗脊髓损伤方面的能耐。于是，李华就要求岳母尽快将老肖送往昆明同仁医院找朱辉。朱辉也在电话中交代了搬运病人过程中的注意事项。
在旁人的帮助下，老肖被众人抬着放到了门板上，再一起抬上了救护车。当天下午1点，老肖被送到了昆明同仁医院。经过检查，老肖的胸12椎体爆裂性三柱骨折，临床上比较少见，情况已经很严重。下午4点，老肖被送进了手术室。晚上8点，老肖出了手术室。
知道病情后想到去死
手术后第二天，躺在病床上的老肖知道了病情，“脊柱断了,这辈子都可能要坐轮椅。”一瞬间，他万念俱灰。
“老婆，到时候实在治不好，就把我推到没人的楼顶，在后面推我一把，叫我去个痛快。”知道情况后，老肖跟结婚30多年的妻子交代后事。“那时候真想过，以后不活了，躺在那里动也不能动，不想给她添负担。”说话时，老肖哈哈大笑，可眼眶里泛着泪花。
手术后的半个月里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老肖，张起兰不停地安慰他，会好的，会好的。但实际上，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，特别是手术后医生告诉她：脊髓伤得也很重，硬膜已经破裂，部分脊髓组织已经流出在椎板骨折处。她只能在老肖面前强颜欢笑，在没人的角落才敢哭泣。
6个月后能自己开车了
谁也没有想到，9月24日，手术半个月后，在医生的要求下和张起兰的帮助下，老肖花了15分钟，慢慢从病床上坐了起来。
10月底，手术1个月以后，老肖开始到昆明同仁医院脊髓中心康复区进行康复训练，从最简单的蹬单车开始，老肖进入了漫长的恢复期，从助行车到四角架再到双拐、到单拐……
康复期内，老肖腿部感觉和力量在慢慢加强，不过最大的变化还来自于心理，他开始相信医生的话：“努力训练，你就有可能重新站起来，重新走起来。”
去年12月底，经过近3个月治疗和康复的老肖，可以在妻子帮助下拄拐杖行走了，为了报销当年的新农合医疗费，老肖办理了出院手续。
元旦那天，本来坐在屋里的老肖，突然拄着拐杖出现在了屋外，这让正在院子里干活的张起兰非常惊奇：“你是怎么起来的？”由于脊柱受伤，之前的起坐都需要人搀扶。老肖这才意识到，自己可以独立站起来了。
自这次“意外”之后，老肖的胆子明显大了许多。第二天，老肖坐进了汽车驾驶室，因为他感觉到左脚的力量已经足以踩住离合器了。点火、起步，试了一把之后，完全没有问题。
今年1月4日，老肖架住了妻子张起兰的苦劝，自己开着车拉着妻子，从禄丰仁兴开到了昆明的同仁医院，在一些路段车速超过了100公里。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这辈子还能开车。
过两个月还要去上班
老肖开车回到同仁医院后，朱辉大吃一惊：“你现在还在康复期，怎么就能开车了呢？万一路上有个紧急情况怎么办？”面对朱辉的责备，老肖只是嘿嘿傻笑。
再次回到医院的老肖，不仅自己刻苦训练，还不断鼓励病友们，一定要坚持，相信自己一定能站起来。到了周末，则开着车，带着爱人到处逛，西山、大观楼、海东湿地……
在几个月的康复治疗中，老肖也和朱辉以及同仁医院的医生们结下了深厚友谊，2月5日，春节前两天，老肖杀了一头猪，请同仁医院脊髓损伤治疗中心的医护人员，在安宁的亲戚家吃了一顿杀猪饭。“不是因为他们为我治好了病，而是几个月相处下来，我觉得他们就是我的亲人，我的朋友！”
3月30日，办完出院手续后，老肖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，当初脊柱骨折的事情，好像一场梦，除了还拄着拐杖，腰间还戴着护腰之外，他跟常人一样。
说起半年多的治疗康复，老肖感叹：“身体基本康复了。除去医保、大病救助等，住院半年多，才花了不到3万块钱。”病假请到了6月份，到时候恢复了，“我还要去单位上班。”
韩雪：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上台跳舞
相比于脊柱骨折6个月后就能蹒跚独立行走的肖剑鸿，病情要更轻的韩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。由于没有在受伤后第一时间处理脊髓损伤，如今她虽然能够拄拐杖前行100米，但距离自主行走，似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不幸：二次伤害造成严重后果
韩雪，宁夏银川人，自小酷爱跳舞。作为舞蹈演员曾参加国内外多次大赛，并获奖无数。如无意外，她的这一生可能就要这么一直跳下去。但命运在2014年的一天，发生了转折。
周末休息，韩雪和几个朋友开车一起去郊外游玩。没想到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。熟睡中的韩雪，坐在后排右侧，撞击中，她受的伤最重。
半昏迷中，韩雪意识到自己被抬出了车外，虽然韩雪一直都喊着“不要动我，不要动我，疼！”她甚至被人扶起来坐着。
回想当时受伤的经过，韩雪非常沮丧：“其实当时受的伤本不算严重，就是在搬运过程中，造成了二次伤害。这对脊髓损伤患者，无疑是雪上加霜。如果能够及时送到专业的医院救治，现在的情况就要好得多。”
生命中没有如果。那次受伤之后，韩雪的生活被彻底改变了。由于父亲早逝，母亲远嫁四川，在宁夏只剩舅舅的韩雪，感觉要被世界遗弃。不能走，更不能跳舞，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大小便，整天就在床上躺着一动也不能动。那段时间，她想的最多的就是生死。
甜蜜：病房里面收获爱情
两年时间，坐在轮椅上的韩雪，查阅了大量脊髓损伤的案例，也在网上跟很多脊髓损伤患者交流过，知道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离不开轮椅。慢慢地，她的心也就死了。那段时间，她易躁、特别爱发脾气、胡乱摔东西……跟之前阳光、爱笑、喜欢跳舞的自己判若两人。
去年，韩雪在病友群里看到了一则消息，昆明同仁医院承接了香港脊髓损伤基金会资助的500万元基金来完成一项临床试验，正在招募脊髓损伤志愿者，在为期一年的手术治疗和康复期内免费治疗。刚开始，韩雪根本不相信。最后，还是舅舅做通了她的工作：你一个瘫痪在床的患者，人家那个大医院能骗你什么呢？去试试吧！
就这样，韩雪从宁夏来到了昆明。但没有想到，这是一次命运的改变。
在昆明同仁医院，医生们给韩雪再次进行了手术。不可能变为可能，从这次手术后开始了。
手术后20天，韩雪已经可以蹬得动单车了，再几天，可以扶着助行车，在康复医生的帮助下站立了，再后来，可以自主迈动大腿，再接着，康复医生不用在后面扶着她了……
几天前，在同仁医院，韩雪已经可以拄着双拐，自主向前走100来米了。更为重要的是，在同仁医院，韩雪收获了爱情。她认识了同是脊髓损伤的患者、云南保山小伙赵泉洲，两人一见如故，坠入爱河。
幸运：再上舞台跳舞成就梦想
在同仁医院，除了身体上的好转，韩雪觉得变化更大的还是来自心理。在这里，病友们之间没有同病相怜的悲戚，更多的是相互鼓励、相互打气，携手共进。
通过康复训练，病友们从轮椅上站了起来，在助行器的帮助下缓慢前行、再到放掉助行器、到拄拐杖、再到拄手杖直至最后的自主步行，其他人看到的是更多的希望。正如现在的韩雪，说起话来手舞足蹈，讲述自己的不幸经历也是面带笑容，说到高兴处仰面朝天哈哈大笑。除了屁股下的轮椅，完全不能把她和一个瘫痪患者联系起来。
受伤后的韩雪，不止一次想象着自己重上舞台跳舞的样子，正是这个信念的支撑，她才一次次在紧要关头放弃了轻生的念头。今年春节前，韩雪这个在梦里出现了千百次的愿望，就这么实现了。
腊月二十，昆明同仁医院举办新春团拜会，韩雪根据自己的经历自编自演了舞蹈“逆光飞翔”，跟几个病友及医护人员一起，重上让她魂牵梦萦的舞台，为全院的医生护士和患者，献上了一出让台上台下都泪如泉涌的精彩舞蹈，并抱回了大奖。
梦想：像正常人一样控制大小便
韩雪的男朋友赵泉洲，12年前出了车祸后一直瘫痪在床。来到同仁医院后，认识了韩雪。“她一来，我就看中她了！整天跟在她的后面。”比韩雪早来医院几个月的他，说起追韩雪的过程笑了：“我又是病人队长，近水楼台嘛！”
3月29日，十多位患者一起，在康复中心医生们的带领下，一起推着轮椅，去海东湿地游玩。在同仁医院，身体康复和心理康复，同样被看重。事实上，除了晚会、春游，韩雪和赵泉洲也经常参加包饺子、喂海鸥等活动，对他们来说，这是一种感觉，一种家的感觉：“医生们，就好像我们的父母，带着我们，照顾着我们，我们就像些无忧无虑的小孩子……”
来云南康复的几个月里，韩雪丢下轮椅拄上了双拐，卧床12年的赵泉洲也站了起来，在之前几乎不可想象的事情，在这里慢慢变为事实。似乎，他们离独自行走越来越近了。
问及他们的梦想时，本以为他们会说：像正常人一样的行走。但韩雪却说：“像正常人一样走，根本不敢想，之前耽搁的时间太多了。现在就是想着，能像正常人自主控制大小便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事实上，韩雪这个梦想，已经基本实现。经过几个月的治疗，随着脊髓功能的慢慢恢复，韩雪已经对大小便有了感觉，之前去卫生间的尴尬状况基本没有出现过。之前已经失去知觉的大腿，也有了麻麻的感觉。
问及将来，韩雪似乎比较茫然，“还是得回宁夏吧，工作的事情，还需要交接一下，感情最好的舅舅也在那边。”再然后呢？韩雪也不知道。“我要跟着她去，然后要把她拽回来！”一旁的赵泉洲补了一句后，坏坏地笑了。
专家点评
“正是这个关键的电话，救了我一命。要不然，送到哪个医院，我都是个瘫。”——老肖
“脊髓损伤的治疗从搬运病人的这一刻就开始了，如果大家都能多一些常识，脊髓损伤患者的治疗就又进了一大步。”——朱辉
及时救治是关键
为什么肖剑鸿的病情比韩雪病情严重得多，但恢复比韩雪好？对此，昆明同仁医院脊髓损伤治疗中心主任朱辉，解答了其中的疑问。
随意搬动伤者可能造成二次损伤
朱辉表示，当身边有人可能伤及脊柱时，切勿因为急于搬运对他们造成二次损伤，首先切忌在脊柱没有固定制动的情况下随便搬动，应当及时拨打120，等待专业医护人员搬运。若自行搬动患者，需要将患者的脊柱迅速固定住，避免对脊柱、脊髓造成再次损伤。
“脊髓损伤的治疗从搬运病人的这一刻就开始了，如果大家都能多一些常识，脊髓损伤患者的治疗就又进了一大步。”
受伤15天之内是手术黄金期
以往的观点认为，急性脊髓损伤时脊髓是不能手术的。但朱辉团队在分析了3000多例急性病人损伤案例后认为，手术应当尽早做，而且和脊柱内固定一起做，且手术的黄金时间是受伤后的15天以内，越早越好。
朱辉说，肖剑鸿的病情是很严重，但他在8小时内就得到了手术治疗，不仅恢复了脊柱的稳定性，更对脊髓实施了内减压手术，尽可能多地保留了残存神经，加之后续的康复训练，现在不仅能行走，还能开车。韩雪是在受伤两年之后才来到这里治疗，受伤后仅仅稳定住了脊柱，没有对脊髓进行手术治疗，因此，现在的恢复效果就远不如肖剑鸿。
看到像韩雪一样的患者，朱辉都非常遗憾。“很多脊髓损伤的患者如果能得到及时的治疗，应该就是另外一种命运。”
下期预告
事实上，昆明同仁医院里，不仅省外的患者陆续前来就诊，就连美国、加拿大的一些患者，也来到这里治病。为何这些发达国家的患者，不远万里来到中国，没有选择北上广，而选择中国西南边陲的昆明呢？请看明日连续报道——《外国截瘫患者在昆明重新站起》。
本报记者 雷鸣 闵婕 文 同仁供图
